老陆对中国的改革开放事业是有重要贡献的。他的贡献大致可以分为两个方面:一是在农村改革方面,一是在社会建设方面。众所周知,中国的体制改革肇始于农村改革。早在1978年夏季,老陆就写了《关于加速发展我国农业的若干政策问题的建议》,受到关注;1979年,他赴安徽等地调研写成《包产到户问题应当重新研究》一文,对于当年的农村改革起到积极的推动作用。
对于农村改革这方面,我知道的并不多,没有发言权。我和老陆认识,是在他进入社会学界以后。1987年,老陆从中国社科院农村所调到社会学所,翌年担任社会学所所长兼党委书记,从此开始了他在社会学界的“摸爬滚打”。
老陆的学术风格是“走一线、调查研究、实事求是”。他转到社会学界后,这种风格更是如鱼得水,与社会学的田野研究、实证研究及追求社会事实的方法极为契合。老陆的社会学完全没有学院派的学究气,而是多了一些本土气息。他领导社会学所的工作后,首先大力提倡和开拓农村社会调查,例如,开创了“中国百县调查”事业。这一项目从1988年开始,先后历时13年,并出版了百县调查成果100余部,创造了中国县域调查的辉煌业绩。
在中国社会学历史上,以县为单位的社会调查,发端于社会学
众所周知,上世纪80年代末90年代初,改革一度受挫,局面困难重重。直到邓小平“九二南巡”之后,忽如一夜春风来,改革之花几乎一夜之间绽放在祖国大地。今天反思,改革之所以能在如此短的时间内,峰回路转、再创辉煌,除了邓小平的影响力和个人魅力,有两重因素不可忽视:第一,广大人民群众对于改革的期盼与支持;第二,许多默默工作的有志者对于改革事业的积极推进。在今天看来,老陆组织的一次又一次“渔场会议”,就是社会学界的一些有志者对于改革事业的积极参与。所谓渔场,是指北京海淀区西侧的一个养鱼场,那里的鱼捞出来就可以下厨,味道鲜美。老陆常常召集大家到那里讨论体制改革中遇到的难题。当时讨论的范围,几乎涵盖了我国改革进程中的方方面面,诸如“破三铁”(即“铁饭碗”“铁工资”“铁交椅”)问题、就业体制改革问题、住房体制改革问题、养老体制改革问题、国有企业转制问题、单位制变革问题。
当时的“渔场会议”没有任何功利性的目标,讨论问题不是为了学术发表,没有任何报酬,也不一定能形成什么政策建议之类的“奏折”。它之所以能够吸引一大批社会学界乃至跨学科的学者、年轻人,除了参与者的一腔改革热忱,与老陆的人格魅力也是密不可分的。成功的改革一定是多数人的事业,而不是少数人的功业。改革事业的推进,需要社会各界长期积淀;改革事业的成功,是无数志士仁人共同奋斗的结果。无数泓涓涓细流,汇集成我国改革开放事业的洪流,老陆就是其中的奉献者之一。
老陆深知,身处改革时代的中国社会学要研究大问题。从社会学角度看,什么是中国社会的大问题呢?应该说,首当其冲的是阶层问题。阶层涉及中国社会各群体的切身利益和经济地位,某一项改革措施能否顺利得以推进,很大程度上要看这项改革对于社会上各个利益群体、阶层会造成什么样的影响。只有分析了社会各个阶层的利益格局,才能够理解改革的力度、分寸、推动力、阻力和难度等等。任何一项改革措施,要想得到大多数人的支持,就必须作出阶层的利益剖析。如果改革的措施仅仅使得少数人获利,而造成多数人的利益受损,这样的改革一定有方向性错误,也往往会以失败告终。虽然社会上的多数人不一定能够参与到改革的决策过程中来,但是,老百姓会“用脚投票”。
老陆研究中国社会阶层,是从社会调查开始的。他组织社会学所开展全国规模的问卷调研,掌握了关于社会分层状况的第一手数据。他一次又一次组织所里的课题组,探索中国社会分层的框架,并提出了“十阶层模型”。在社会分层方面,这一模型是中国社会学界颇有影响的理论。
由此开始,老陆一直致力于对中国社会结构变迁的探索。现代化、改革与社会结构的关系,是社会学现代化理论的一大主题。世界各国的现代化变迁证明,现代化的最终实现是根基于社会结构转型的完成。当前中国社会的诸多问题,说到底,都与社会结构转型关系密切。改革开放30多年来,虽然中国经济高速增长,但是,从社会结构看,城乡社会结构转型没有完成,户籍农民、农民工仍然占据中国人口的多数。中国现代化事业的最终成功,只能建立在中等收入群体成为社会主体的社会结构之上。为此,老陆发表了一系列关于中国社会结构转型的论著。
自然而然,怎样实现农民、农民工身份的转变,成为老陆社会学研究的又一主题。2012年10月,清华大学成立社会科学学院,我邀老陆来捧场。他在致辞中谈到了农民工问题,演讲之风趣,分析问题之精辟,令所有与会者记忆深刻。老陆说,他早年学哲学,听
感谢老陆一生的奉献,他的精神永存。
(作者为清华大学社会科学学院院长、教授)
原载:《中国改革》2013年第6期,网上发布时经作者同意稍作修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