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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学视角下的羌寨聚落解析——以四川省理县桃坪羌寨为例
孟莹
《人民论坛》2011年第30期
2012-01-31

【摘要】羌寨是一定时期社会历史的产物,族群内部成员的包容、和谐、信仰,造就了羌族独特的性格特征。羌寨聚落是没有宗族和阶级分化的原生性聚落,族民对自然万物保留着原始崇拜,在建筑上突显出碉楼的防御特征。羌寨无处不存在和谐共处、相互包容的行为空间,体现了族群之间宽广的胸怀和为人处世的社会哲学。

【关键词】羌寨聚落  原生性  族碉防御  和谐  包容

 

    羌族是我国古老而又有特色的一个民族,在中华几千年文明发展史上,羌族为了抵御外族部落和本族部落之间争夺生存空间的械斗,逐渐形成了独具特色的防御型聚落。目前以岷江流域杂古脑河畔羌族聚落最具典型代表性,其中又以桃坪羌寨为最。桃坪羌寨以其独具特色的建筑形式和完善的聚落系统、立体的三层战争防御体系、淳朴的风俗习惯、纯正的风土人情享誉世界,为研究羌族建筑和羌族聚落提供了很好的范例。

    民族聚落是少数民族在复杂的族群关系中长期交替演化的结果,由于民族聚落活动的主体具有地缘或血缘的关系,相互之间的认同造成强烈的归属感和凝聚力,聚落社会对外表现出很强的封闭性。民族聚落的社会学内涵是依靠一定地缘和血缘建立起来的具有文化特质的民族聚落单元人群,认识具有物质空间系统和社会空间系统的聚落,探讨聚落空间、社会之间的关系。

 

桃坪羌寨聚落环境

    历史背景。桃坪羌寨始建于公元前111年,汉武帝元鼎六年。在此期间,大小战事不断,桃坪羌寨的先民为躲避战乱南下生存,一路受到当地民族部落和汉族的排挤和打击,为争取生存空间,部族之间的争斗时常发生,最终散落在岷江上游的高山峡谷中,并繁衍生息两千多年。为避免战争建造的碉楼和防御性的聚落,成为羌族聚落的典型景观特征,成了羌族很长时期顶礼膜拜的精神象征。

    地理环境。桃坪羌寨位于理县杂谷脑河下游的河谷地带,海拔约1500。地势西北高向南低,坡度较缓,高差约30。处于典型的干旱河谷地带,属温带气候,四季分明,气候典型特征是降水稀少、日照强、焚风效应强烈、气候干燥、昼夜温差大。年平均气温13,年无霜期225天,年日照为1765.5小时,年降水量平均386.7毫升,降水集中在59月份。

 

桃坪羌寨聚落特征

    水源条件。桃坪羌寨水源来自大白山高山雪水,通过增头沟取水沟渠点分流引入沙哦达处(聚落台地最高处),然后进入村寨,从取水点到进入村寨高差达到7。巨大的落差满足了水靠自流进入村寨,并利用台地之间的3自然落差,随着街巷流入各家各户,满足日常生活和消防功能。作为夏季避暑的空调系统,还作为灌溉农田的水源,一直到现在,天然的自来水系统还在发挥作用。

    聚落形态。羌寨聚落结合地形,从上到下分为五个台地,整个聚落地形高差达18左右,每个台地高差约3左右,一个台地又根据自然地形分为若干个小台地。台地无论是平面还是竖向通过梯道相连,形成堡垒性密集的布局,建筑沿等高线平行布置,最大限度地利用了原始地形条件,减少了土石方填挖和不必要的场地整理,形成了具有特色的8个出口和13个甬道,8个出口是每个台地的东西出口(地形沿东西向的等高线高程逐步下降),13个甬道是连通不同台地形成;从碉楼俯瞰各家各户的碉房,屋顶自由的建筑边线验证了与地形之间的关系,建筑与地形的完美结合塑造了桃坪羌寨独具特色的聚落性格特征。

    典型特征。一、防御系统。巷道空间:桃坪羌寨充分利用自然地形条件,通过内部自由多变的甬道和隐蔽在自然地形的出口,使村寨成为一个迷宫,碉楼和碉房群拼合联的建造方式,巷道的拐角和尽端成就了视觉上没有出口的错觉,增强了巷道辨识方向的难度,巷道内预留的阻击敌人的内凹空间有利抵御了战争的威胁。地下水系:在巷道下面的自然排水系统,同样承担了战争防御功能。进入村寨的出水口有一个水磨,当遇到外部入侵的时候,切断出水,每家每户通过碉楼的地下通道进入水网系统迅速逃离,如果外敌也进入该系统,可以利用其对地形不熟悉的时间差,迅速打开进水口,堵住出水口,使来犯者成为瓮中之鳖。碉房防御:羌寨每家每户底层供牲畜使用,院内留天井满足采光的需要,有门直接从巷道进入院内;家庭生活中心主要在二楼,各家在二楼开辟平台,供晾晒粮食和纳阳之用,重要的是整个聚落碉房从二楼屋顶平台户户相通,直达碉楼所处中心位置,保证了战时最快的逃生路径。碉楼防御:碉楼处于聚落中心,具有统领中心的作用。碉楼上窄下宽,结构匀称,碉楼顶一半敞开(面向河谷),用来观察周围情况;一般封闭,抵御河谷风和祭祀之用;碉楼上还有供紧急情况下逃生的“耳朵”,守卫的人可以在“耳朵”上系上绳子迅速离开。

    甬道迷宫、地下水系、屋顶平台、碉楼有效组成了“立体”的防御系统,形成了自己的特色,也展示了羌族建造的高超智慧与技艺。

    二、建筑特点。建筑材料:碉房多就地选取,以石材为主,以当地粘土为粘合剂,通过工匠徒手不吊线施工。碉楼和碉房历经岁月侵蚀,几经地震破坏,仍巍然屹立。建筑空间:桃坪羌寨把生活功能立体化,私密空间转移到族群社会空间;底层作为牲畜空间,屋顶平台作为生活和交往空间,四周为石墙。屋内设垂直交通的楼梯,连通屋顶平台与家庭内部生活功能需要。建筑构件:为尽可能多采光纳阳和防御战争,碉房上外墙开窗较小,内墙扩大窗口,窗外的风雨不宜进入室内,作战时从室内便于还击,形成“斗”形窗。建造方式:羌族工匠利用片石和粘土砌筑碉房,一般一个碉房由一个工匠完成,一年砌筑一层,碉房有几层就需要几年才能完成,较大的石块放置在转角的地方“十”字交叉,小的片石则放置中间,上下片石之间形成错缝,保证片石之间相互咬合,形成稳定的碉房建筑。楼底巷道作为通道,上面通过“挖眼搭木”和“靠墙立柱”的形式,既节约共用墙壁也节约了人力和财力。也正是这种相互依存的关系,使整个羌寨成为一个整体,加大了整体结构的稳定性,才使其经历8级地震而不倒。

    族群信仰。目前生活在桃坪聚落90%以上的人为羌族,由于原始先民以游牧为主,所以至今保留供奉“神羊”的习俗和原始的自然崇拜、祖先崇拜、灵物崇拜和图腾崇拜;在民族迁移过程中,羌人用白石打败戈基人的传说,使羌族崇拜白石文化,敬奉白石为最高天神。羌族生活在藏族和汉族的社会空间中,一直到现在族群内部有很强的团结一致、对外的封闭性以及自我独善性。如果说聚落物质空间是民族集体智慧的结晶,那么信仰则是固守族群特征的最后防线。

 

社会学视角下的桃坪羌寨聚落

    羌寨是一定时期社会历史的产物,族群内部成员的包容、和谐、信仰,造就了羌族独特的性格特征,羌寨聚落反映了羌族族群的社会学行为,具体体现在以下几个方面。

    没有宗族和阶级分化的原生性聚落。羌寨聚落在族群内部没有形成强大的宗族势力,没有阶级和地位的分化,因此反映在布局上没有严格秩序的要求,聚落里没有祠堂和公共建筑。羌寨聚落完全是民族智慧与地形完美结合的原生型聚落形态。在迁徙和征战的过程中,建立宗族制度过程会分化族群内部的力量,残酷的生活环境让族群认识到只有团结一致才能生存下去,这也是羌族聚落原生性根源所在。杂古脑河从桃坪羌寨前面流过,河水暴涨冲刷给农业生产带来肥沃的土壤,河岸边高大的乔木掩映了里面的村寨,不经意间很难发现深藏在河谷与山涧的聚落。这也是原生聚落的突出特点。

    专一信仰的民族封闭性聚落。桃坪羌寨村民带着对自然万物的原始崇拜,在民族交融统一的大环境中寻找着自己的生存空间,坚信自然主宰人类的力量,无论在何种社会历史长河中演进,一切都应顺应自然,聚落表现为尽可能减少对地形环境的改变,承袭着传统生活方式,排除外来方式干扰,积极吸收同质(有共同认同感的信仰)文化。在羌寨街道空间中存在着一些避邪的“泰山石敢当”,明显有汉文化的影响。这种顺应万物专一信仰的民族封闭性特征,以内敛含蓄方式进行自我防御,没有对外的积极野性扩张,塑造了今天的羌寨聚落。

    以族碉防御为中心的族群。桃坪羌寨有三个碉楼,建造年代不同,然而紧邻碉楼的碉房和外围的碉房没有规模大小的区分,没有建造方式的不同,碉楼与碉房建筑技艺一脉相承。这反映出碉楼作为战争防御的功能性,而非社会地位的象征。碉楼是作为族群防御用的族碉而非家碉,碉楼成为一个民族精神安全的庇护神,碉楼在聚落布局中突显防御中的最近疏散原则,体现族群内部平等的人际关系和相互团结的族群部落,借助碉楼控制聚落生存的边界空间。

    和谐共处、相互包容的行为空间聚落。桃坪羌寨南北向人工水系、台地联系的梯道和东西向道路形成“十字街”,两侧多为23宽、狭窄而形式多样的黑暗甬道。甬道是满足家庭成员增长所留的弹性空间,一旦某个家庭成员增加,居住空间不够,就会向通道上生长,通过挖邻居墙搭柱支撑形成室内空间。也可通过靠墙立柱完成。在巷道转角位置,留有天井式的空隙,作为巷道公共采光的需要,保证了巷道公共空间的使用安全。而巷道内的立柱又成为供各家使用的栓马桩。由于羌族人有“千斤龙门,四两窝鸡”的认识,所以羌寨碉房牲畜出入口与人的出入口分开,底层作为牲畜使用空间,牲畜出入门面向巷道,各家大门错位设置,避免冒犯风水、相互影响。羌寨无处不存在着和谐共处、相互包容的行为空间,体现了族群之间宽广的胸怀和为人处世的社会哲学。

 

作者单位:西南民族大学城市规划与建筑学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