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所长陈光金做主题演讲
各位领导、各位同事、各位嘉宾和陆学艺老师的亲友，今天我们怀着非常崇敬的心情聚集在这里纪念陆学艺教授逝世一周年，对陆学艺老师最好的纪念我想，一方面是总结和传承、发扬他在这几十年的学术生涯当中所形成的各种学术品格、学术风范、长者风范，同时更重要的就是要把他已经做过还没有完成的开拓的研究事业进一步的往前推进。基于这样一种想法，我想我今天的发言题目是“从社会结构的现代转型看社会治理体制的现代化”。
前面李强老师已经对“社会治理”这个概念做了一些阐述，大家可能会说在过去陆老师公开发表的文字里面并没有提到“社会治理”这个词，当然这个有各种各样的原因会导致这样一种状况。但是我们过去这么些年来，我跟陆学艺跟类20年，从我们课题组的会议，还是我们在陆老师家里面跟他一些聊天谈论这些问题的时候，我想他本真的思想、本真的考虑是用“治理”的概念，而不是我们过去通常使用的“管理”的概念。我自己是亲耳聆听他关于这个问题的一个理解。
举一个例子：我记得在前二三年在北京工业大学开过一个社会管理的研讨会，在这个会上法国学者（白相）要求发言，就对“治理”这个词发表他一些不同的看法，他个人认为这个词是从企业治理来的，所以不见得适合我们整个社会治理这个词，事后陆老师也跟他进行了交流，我也在场陆学艺还是坚持认为从社会发展的家度来讲“治理”这个词比“管理”这个词语更加适切。虽然陆学艺老师公开发表的文章里面没有提到“社会治理”这个词，但是他内心的想法还是对“治理”这样一个概念有着非常高度的重视和充分的理解。
在陆学艺老师这三十多年的研究事业发展过程当中，我个人感觉到，他特别重视一个概念这就是社会结构，刚才包括周其仁教授在80年代初中期陆老师非常关注的是“三农”问题，提的很多问题都是关于农民如何致富等等。但是我们回头仔细分析一下，他在思考这些问题的视角，会感觉到在那个时候已经在他的思想中就孕育着社会结构的一系列想法，无论是要打通城乡，还是要反弹琵琶，农村问题的解决不在农村而在于城市，以及解决贫困问题等等的一些思考，最终他都是从一种整体论的、结构论的视角去进行思考的，而不是单纯的考虑一个农民、一群农民的问题，而是考虑到农民与非农民、考虑到农村与城镇、与城市之间关系的问题。尤其到90年代初期，陆学艺老师组织的“农村课题组十三年研究”等等，应该是对中国社会学界也是比较早的对农村进行结构性的分析，包括农村阶层的划分等等。
后来我记得他在指导他的学生在做博士论文的时候就提到当年说要减轻农民负担，所以要把农业税费，比如说要规定到百分之几，5%、8%类似这样的指标上去，陆老师说这是一种缺乏结构的想法，一种缺乏结构的说法，因为实际上在农村已经发生了显著的分化，而不是你用一个标准、用一个比例去征收所谓的农业税费，最终造成的却不是减轻了真正有负担的农民的负担，因为我们知道在农村里面有按平均收入定一个税费标准，实际上有一个百万富翁就把整个农村的平均收入水平明显拉高了，对于所有的人都用同一个比例去征收的时候就意味着实际上对于贫困的农民来讲他的付出要更大、他的负担要更大。所以我感觉到不仅仅是在后来90年代末期开始组织课题组，研究社会结构变迁和社会分层的问题，实际上在他80年代以来的学术研究中始终坚持一个社会结构的视角，而且对于社会的发展、社会的进步在陆老师的眼里重要的问题就是社会结构的调整、社会结构的现代转型。他特别强调这一点。社会的现代化核心问题要解决一个结构的现代转型，因为结构是一个社会的骨架，有了一个好的骨架、一副过硬的骨架，这个社会纵使是有这样千万般的难题也是容易得到解决，他经常开玩笑说美国的社会结构就比中国好，所以中国的领导人很难当，非得有大智慧、大决心才能够治理好这么一个国家，在美国也许像克林顿这样一个在办公室玩点办公室恋情的人也能够去当一个美国的总统，他就说这就是中国与美国一个重要的区别。但是陆老师也经常提醒我们，在研究过程当中告诉我们，中国社会结构在三十年已经发生了深刻的重大变化，但是我们所要求的具有现代性的这种社会转型并没有完成，而且必须进一步通过经济社会发展来推动社会结构的现代转型的展开。陆老师讲到现代社会结构转型可能并不是他在公开的文章里面说的那么全，更多是从我们课题组或者是我个人和陆老师交流讨论过程中得到的一些理解、一些认识，并不一定完全。他大概有这三方面的意思：
第一，社会结构与其他结构，比如说经济结构之间存在着显著的偏差，现代化社会结构转型并不一致，前面郑杭生老师已经提到过。这里面所讲的结构之间的这种偏差，社会结构与经济结构和其他结构之间的偏差，并不单纯是指过去大家理解的、所说的阶层结构，也包括城乡结构、收入分配体系、收入分配结构等等与我们国家整体经济发展水平的不相适应，这是一个重要的方面，就是社会结构的现代转型与其他结构，尤其是与经济结构的调整之间存在的不一致和偏差。
第二，他经常跟我们讨论时候提到一个问题，就是社会结构体系内部的现代转型进程不平衡，我们讲的社会结构并不单单是指大家可能耳熟能详的阶层结构诸如此类，其实现代社会结构是一个比较复杂的体系，包含着许多各种类型的结构、内涵，比如我们细说一点城乡结构、人口结构、家庭结构，归类来讲包括实际型结构、关系型结构和规范性结构，这三类结构之间的现代转型进程明显是有着不平衡的地方。关系型结构需要调整，我们有了新的工人阶级，但是调节工人与老板、劳动与资本之间一系列的制度规范并没有发生相应的变化，等等，所以说社会结构体系内部的转型是不平衡的。
第三，正是因为这两个不平衡在社会结构转型过程中也存在着许多不合理的问题，陆老师也经常跟我们讨论很多这样那样的问题，归纳起来比如说社会的组织架构不合理，这里讲的不是社会组织，而是社会的组织架构，比如说我们通常讲的国家、市场与社会这三大组织架构之间的发展的不平衡是一个很大的问题，这个结构是不合理的，国家很强，市场现在看来也是比较强的，因为它往往与国家联系在一起，但是社会这一块就像前面李强老师一再论述的那样，仍然还是比较弱，所以在这些方面我们还要看到与不同的社会阶层、社会群体命运相关的机会、权利等等配置方面也是不合理的，比如公共服务、公共资源的配置，这里面有大量的数据来供我们来研究、来分析。
正是因为存在这一系列的问题，陆老师始终关注的一个重点研究问题如何通过全面深化改革来促进社会结构的现代转型，最终实现社会的现代化。在陆老师看来我们今天所讲的社会建设的目标就是社会的现代化，而社会现代化的关键就是社会结构的现代转型。当然社会结构转型是一个自然的历史过程，也是一个通过改革发展演进的过程。所以在现阶段尤其认为社会领域的改革已经成为影响中国现代结构转型的关键问题。陆学艺老师甚至认为，社会建设和社会领域的改革应当被视为现阶段改革发展的首要任务，并且这样一个领域的改革如果放到这样一个地位来认识、来推动的话，必将成为中国现阶段经济社会发展新的动力源泉。社会领域的改革重中之重，无论是陆学艺老师发表的文章里面，书籍里面，还是在跟我们进行讨论的过程中反复强调指出的是社会体制的改革，说到底社会体制的改革按照陆学艺老师的理解是社会治理方式的革命，进一步说社会领域的全面改革，社会体制的全面改革，是实现社会主义民主、法制、自由、公平、正义等核心价值的关键，因此也是促进社会和谐的关键。我们知道陆学艺对于和谐社会的研究集中精力研究有十多年的时间。
总而言之，中央提出要改革社会体制，要建立现代化的社会治理体系，要提升现代社会治理能力等一系列的战略并不只是为了理论上的创新和完善，而有着深刻的现实的需求，有着深刻的现实的基础。陆老师在这个过程当中，我想就像他自己讲的，中国社会科学院的人要做到早晨四五点打鸣的公鸡，他始终是按照这样一个原则在开展他的学术研究。
在过去这些年我们跟陆老师一起学习、一起跟他写作过程当中，我们也感觉陆老师特别关注社会治理体系改革、体系建设等等目前焦点是什么，我想有这样几个方面，这个总结也不一定全面、也不一定正确，我们也有很多师兄弟、很多学者也跟陆学艺老师做了很长时间的研究，有不正确的地方我们今后再来改进，他特别考虑了目前来讲应该关注重点领域，我自己思考了一下，大概有五个方面：
1、基本民生问题的治理体系建设。大家可能会说民生问题就是建一个社保、收入水平提高、公共服务等等，但是实际上背后有着深刻的结构性的内涵，无论是收入分配水平的改变，还是社会保障制度的建设，还是公共服务服务源的配置，背后都关联着整个社会的结构，也关联着与这样一种结构紧密联系在一起的权利、机会等等的配置。所以民生问题实际上背后仍然是一个结构性的问题，如果说我们喊了这么多年要改善民生仍然不能够取得很好的成效，关键的问题还是这三大结构的治理，这三大结构的调整、这三大结构的现代转型还没有达到应当达到的水平。
2、基层社会治理这个问题，陆老师也非常关切，他的研究从原来的百县市调查到后来提出要百乡调查，实际上就是更多的关注到基层社会治理的问题、基层社会发展的问题。关于这个问题前面李强教授已经有了很多的分析，我在这里也就不再赘述了。
3、社会利益关系的调节和治理，这里面有很多的问题存在，就像前面李强教授提到工会的问题等等，我们已经有了新型的工人阶级，有了新型的劳资关系或者是劳动关系，但是劳动关系怎么治理，无论是在制度上还是在行动上都有着很多的问题需要去解决。
4、社会安全治理体系建设的问题，对于社会安全我们简单的从是不是有犯罪、是不是有抢劫这样的角度去认识，社会安全涉及到很多方面，比如说食品药品安全、环境安全、社会治安等等，这些都属于安全的范畴。陆老师也非常关心这个问题，他经常讲的一个事例，就是一个地方老百姓住的楼房铁栅栏从一楼安装到五楼甚至更高的楼层，这个社会是不安全的。我记得有一年是兰州还是哪里，有一个农民工原本非常善良也非常诚实忠厚，最后因为讨薪不成受到诸多的打击，所以杀人了。陆老师甚至写了文章，一个善良的青年变成了一个杀人凶手，他是非常关心的这些问题的。
5、当然更关键的是要建立起具有现代性的社会治理体制和社会治理模式，要进一步改革、完善和建设新的社会治理体系的组织架构，也就是三大部门的均衡发展问题。同时还要考虑现代社会治理体系资源保障，尤其是公共资源配置的问题。最后还有一个问题就是现代社会治理体系的体制机制和制度问题。体制中央有一个说法，党委领导、政府主导、社会协同、公众参与等等这是体制问题。还有一系列的制度和机制的问题。
总的来说，我感觉到陆老师核心目标，研究社会结构问题不是单纯研究中国的结构怎么样，而是要去研究中国社会进一步发展的动力在那里，中国的社会要和谐基础在哪里，中国老百姓要富裕的根据在哪里，要解决这样一些重大的理论和现实问题。
这是我自己的一己之见，难免有不充分、不全面、不正确的地方，请大家批评指正。谢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