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者们常把自己关在各自所研究的领域内,而越来越难以参加更为广泛的问题的讨论。这种碎片化或者说专业化的学科现状,使得学者越来越不会以学者或研究者的身份去参加公共讨论。
迈克尔·威维尔卡(Michel Wieviorka),国际著名社会学家、法国人文之家基金会主席。曾任国际社会学协会(ISA)主席、法国高等社会科学研究院社会运动与社会干预研究中心主任。
放弃方法论上的民族主义
德国社会学家乌尔里希·贝克用一句非常精辟的话总结了我们如今的任务:放弃方法论上的民族主义。方法论上的民族主义指,我们研究的问题往往限于单一民族国家范围之内。一旦放弃方法论上的民族主义,就会发现,需要对所有问题进行重新思考,比如关注的对象、研究的工具、借助的理论、使用的范式等。
以社会融合为例,融合问题放在欧盟的立场上就是欧洲一体化问题。如果从方法论上的民族主义视角研究融合问题,指的是研究从其他国家迁移到欧洲国家的移民,看他们是不是有能力在欧洲国家社会中找到自己的位置。比如一些移民会在融合的过程中完全丧失自己原有的特性,另一些人则会在丧失部分特性的同时更加倾向于他们所进入的社会。如果放弃这种视角,就不能不考虑,这些移民从哪些国家来?如何过渡以及迁移后怎样分散聚居?所以,方法论和视角发生变化,“问题意识”就完全不同。再如,在1915—1920年,有些日本人前往拉丁美洲特别是巴西定居,传统的社会学家,会研究这些日本移民如何融入拉丁美洲社会。而我的一位博士生研究发现,巴西日裔移民的第二、三代又返回了日本,然而在日本受到了种族主义歧视。虽然这些看起来是日本人,但从精神上讲并不是日本人,所以,他们在日本反而比在巴西的处境更边缘。这就可以理解为什么日本在足球上非常崇尚巴西。但分析这样的问题,利用传统的社会学方法很难进行。
这些变化使我们不得不对社会学,进而所有社会科学学科进行重新思考。以历史学为例,该学科传统上盛行着民族叙事方式,因为出现上述变化,历史学出现两种研究转向,一种是全球史方向;另一种是个人史方向,包括对边缘化团体的研究。作为民族叙事的历史学已经解体,取而代之的是全球的、多元的叙事。
打破传统学科分工格局突显全球视角
在社会科学依然由欧美主导时,社会学与人类学的分工非常简单,社会学家致力于研究西方社会中的问题,人类学家则对远方的民族和部落更为迷恋。如今这样的分工格局在西方已被打破。原本人类学家所研究的那些远方国家、民族问题,在全球化背景下已经变成世界体系的一部分。比如,法国的一位人类学学者,研究的是巴黎的地铁以及卢森堡公园。所以,现在需要以另一种方式来提出研究问题。
社会学研究确实已发生巨大变化。过去,是在一个民族国家内部研究问题,国际问题与国际关系只是作为研究的背景。例如战争和恐怖主义问题。在20世纪六七十年代,恐怖主义仅仅发生在民族国家内部,只是在某一个地区想独立成为一个国家时,才会把它置于国际背景下。而自2001年“9·11”恐怖袭击事件后,我们发现恐怖主义已经全球化了。要理解为什么恐怖袭击在世界各个地区造成了如此多的伤亡,在研究发动恐怖袭击的国家的同时也要具有一种全球性的视角。
同样,对于战争问题,我们既需要从地区视角出发的思考,又要有一种全球性视角的思考。美国学者阿道夫在《新旧战争》中描述了如今的战争和过去有什么不同。再比如研究发展问题,也同样需要从全球的视角,而不仅仅从地区的视角来思考,
再以“身体”研究为例。传统研究一般将身体和思想进行区分,而对个体身体的研究关注不够;在全球化视角下,必须思考全球化对个人身体的影响,如舞蹈,武术,人体的穿孔、刺青等。当然值得挖掘的相关领域还很多,实际上,我们的研究对象也发生了改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