近期，打着“解冻民族资产”的幌子，宣称“在鸟巢召开慈善富民大会、参加者可领取5万元”的诈骗活动吸引全国各地大量中老年人涌向鸟巢，引起社会的极大关注。事实上，这些年来，老年人被骗已经不是偶尔发生的事件，每年都会有大量的案件发生。今年央视“3·15”晚会就曝光了一些生物医药公司通过精心设计向老年人销售天价保健品的骗局。之前还发生了清华教授遭遇电信诈骗、千万卖房款被骗的案件。这些事件让许多人百思不得其解，为什么老年人这么容易被骗？一些明显拙劣的骗局，老年人为什么会深信不疑？老年群体为何容易成为诈骗对象？

　　老年人受骗暴露出的除了法治环境、社会治理、养老保障等方面的问题，更暴露出老龄化社会的深层问题，即在老龄化不断加深的背景下，老年人逐渐成为社会的边缘群体，他们因为受教育不足、知识更新不及时、媒介技能不够、脱离组织管理、缺乏社会关爱等原因，多数人在一定意义上生活在了被多个鸿沟隔绝下的“孤岛”上，这些鸿沟包括知识鸿沟、媒介鸿沟、信息鸿沟、组织鸿沟和情感鸿沟等，使老年人对于快速变化的信息社会缺乏适应力，难以抵御现代社会的风险。

　　知识鸿沟、媒介鸿沟、信息鸿沟使老年人容易被虚假信息所骗

　　老年人由于时代的原因，受过高等教育的比例不高，即使是受过高等教育的老年人，也因为知识更新不足，对于快速发展的现代科学技术，特别是计算机、互联网、信息技术方面的知识掌握不够，一些在年轻人看来是常识的东西，他们却缺乏认知。面对年轻人觉得越来越方便、日益智能化的社会，老年人却感觉越来越茫然和恐惧，因为他们缺乏智能化社会下的基本生存能力。有的老年人对于新知识和新科技一知半解，却对自己丰富的经验很自信，用过时的知识和常识应对快速更新的环境，不太接受家人或其他人的建议，特别是对于养生、健康等这些他们最为关注的问题比较固执己见，导致他们容易在这些方面上当受骗。新的生活常识、科学技术知识构成隔绝老年群体的第一道鸿沟。

　　隔绝老年群体的第二道鸿沟是媒介鸿沟。新媒体的快速普及已经成为隔离许多老年人的无形屏障，多数老年人不适应新媒体，从而失去了接触和认识新事物的机会。虽然随着智能手机的普及，一些老年人也开始使用微信等新媒体手段，但比起年轻人，无论是信息的获取能力，还是工具的获得能力，都有很大差距。传统媒体基本上是单向传播的，信息经过了筛选和过滤，不太需要借助个人的鉴别力，个人只要凭喜好选择即可；新媒体则是互动的，其中的信息鱼龙混杂、真假难辨，需要个人有足够的鉴别力。老年人由于对传统媒体非常信任，很容易把这种信任转移到新媒体上，他们像相信印刷出的文字一样相信网上接收到的信息，对于信息来源和渠道缺乏判断力，也就容易轻信那些虚假信息。比如，他们并不知道，那些推销人员发给他们的证明别人已经大量购买的所谓微信聊天截屏，其实是可以在网上找到软件轻易来生成的，反而信以为真。当老年人被那些精心编制的诱惑性信息所迷惑，就容易陷入被骗的陷阱。

　　隔绝老年群体的第三道鸿沟是信息鸿沟。互联网时代，人们被海量信息所包围。接触网络信息的老年人，其社交网络以同龄人为主，他们关注的话题、获得的信息都有很大的同质性和局限性，往往存在信息滞后、信息偏差、信息错谬，充斥着大量耸人听闻的谣言、迷信、不良信息。由于老年人生命历程中健康状况的恶化和晚年体验的临近，他们对于疾病和死亡的恐惧感更强，对于摆脱疾病和死亡威胁的愿望更强烈，这就使得他们对于养生、健康的知识和信息格外关注，对于危及个人健康和生命的风险特别敏感。因而，他们对于这一类信息的获取更为积极，但也就容易获取一些投其所好的虚假信息。此外，养老是他们关心的核心问题，有尊严地安度晚年是老年人的最大愿望，他们对于老无所依的恐惧也使得一些人特别关注投资问题，希望让他们有限的个人收入和资产最大化，从而使投资理财圈套成为犯罪分子诈骗老年人的屡屡得手之处。所谓“慈善富民总部”以“解冻民族资产”名义实施的诈骗，就抓住了老年人希望高回报、低风险的投资和投机心理。

　　沟通鸿沟和组织鸿沟使老年人容易被不法组织“洗脑”

　　隔绝老年群体的第四道鸿沟是沟通鸿沟。老年人与子女普遍存在所谓的“代沟”，突出表现在老年人与子女沟通的不充分。其原因是多方面的，有价值观差异的原因，也有兴趣爱好差异的原因。现代社会的快节奏，使得子女没有太多时间关心有大量闲暇时间的父母的生活，不太了解父母的所思所想。即使是很孝顺的子女，也往往容易用物质的满足替代本应有的情感交流。这也就不难理解，为什么向老年群体推销保健品的公司员工，用小小的红包、劣质的赠品、虚情假意的嘘寒问暖等廉价的情感投资，就从感情上俘获了老年人。

　　隔绝老年群体的第五道鸿沟是组织鸿沟。老年人多数脱离了工作环境而处于非组织的状态，原来没有单位的自不必说，即使原来有单位的，与组织的联系也仅限于一年仅有的几次老年活动。几乎脱离组织状态的老年人有强烈的归属需求，他们会被感兴趣的社会性活动所吸引。这次以“鸟巢举办慈善活动”实施诈骗的所谓“慈善富民总部”，以建立众多微信群的形式使得老年人组织化，群成员之间以“家人”相称，号召“所有的家人一起来参加群里的升旗仪式”，通过鼓动“支持国货”“学习正能量”等活动来强化群内老人的价值观，再通过发红包、升级为管理员等形式提高其对组织的依恋。他们通过“正能量”形式的包装，以“正”掩饰他们的“邪”，迷惑老年人，使老年人对于接下来的骗局失去了免疫力，听不进任何别人包括最亲近的人的不同意见，从而成功实现对于老年人的“洗脑”。随着群体规模的增大，进一步增强了群外老年人的从众效应，使得这些老年人对于“组织”的活动更加深信不疑。

　　政府和全社会要一起行动，努力消除隔绝老年群体的鸿沟

　　按照国际通用的标准，当60岁以上老年人口占人口总数的10%，或65岁以上老年人口占人口总数的7%，就意味着这个国家或地区的人口进入老龄化。根据2017年3月28日全国老龄办等五部委联合召开的新闻发布会通报，截至2016年底，我国60岁以上人口达到2.3亿，占总人口的16.7%；65岁以上人口达到1.5亿，占10.8%。预计到本世纪中叶，老年人口将达到4.8亿左右，我国将进入深度老龄化阶段。在这一过程中，我国老年人口数量始终居于世界第一位。在老龄社会背景下，新媒体时代与风险社会相叠加，对社会治理提出了新的要求。为此，必须结合社会老龄化进程和老龄社会特点，从法律、社会政策、社会治理、社会服务等方面充分考虑老年人的需求，提高他们适应社会和应对风险的能力。

　　政府和全社会要一起行动，努力消除隔绝老年群体的知识鸿沟、媒介鸿沟、信息鸿沟、沟通鸿沟和组织鸿沟。政府应根据老龄社会的特点，推动老年人再教育，更新老年人的知识系统。相关部门和社会组织要通过多种形式的科普活动，引导老年人科学诊疗、正确养生；加大常见诈骗手段的宣传揭示力度，严厉打击各种诈骗行为，保护老年人财产安全；要提高老年人使用计算机、互联网、新媒体的技能，提高他们的媒体素养和对网络信息的鉴别力。家庭、社区和社会组织要关心老年人的精神生活、情感需求和社会交往需要。家庭成员要多跟老年人沟通交流，满足他们的情感需求；社区和社会组织要通过开展各种社会活动和公益活动，满足老年人的社会交往和组织归属需要。

　　（作者为中国社会科学院社会学研究所研究员）

　　【参考文献】

　　①《去北京开慈善大会每人发5万元？公安部打掉诈骗团伙》，《北京晚报》，2017年4月24日。